2019-08-14 09:36 来源:人民日报
午后,没有风,太阳可能是累了,把自己藏了起来,天闷热。
我推开葡萄园的门,门是铁丝编织的,漆成绿色,布满规则的方格子,打开时无声无息。一根根葡萄藤从头顶的架子上爬过。叶子绿得炫目,似乎是画上去的,堆积的地方,把我和天空隔开。正是成熟季节,葡萄一串串垂下来,少许的红,水红,光打在上面,有了透明的意味,像山中的小木屋里悬着的珊瑚珠子。多数是深紫色,也可以说是黑色,如深情的眸子,好奇地窥视我,我听得见它们汁液的流动,沉稳而缓慢,如一条秋日傍晚的流水。我沿着葡萄架走,泥土湿润,一脚下去,柔软自最初接触的地方传来,身体里仿佛有了泥土的气息。
没多久,看到几个女子在摘葡萄,她们仰着头,一手抓葡萄,另一只手拿剪子,喀嚓一声,一串葡萄便剪了下来,然后小心翼翼放进身边的篮子里。篮子里的葡萄渐渐多起来,闪着黝黑的光。后来我才知道,这些女子都是附近的村民,从葡萄园筹建开始就在这里打工,起垄、除草、点苗、施肥、搭架、剪枝,看葡萄园一天天壮大。葡萄园不仅仅为她们提供一份工作,还成为她们情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
在园子旁的一栋小楼里,我见到几个人半蹲着,递纸箱,装葡萄,封口,动作娴熟,有条不紊。胶纸“嘶”一声,一箱葡萄转眼就装好了,箱子一个接一个垒起来,货车已经停在门外,司机开着空调,坐在驾驶室里等着装车。园子的主人也在,一个中年汉子,操着外地口音告诉我,这个葡萄园有一百五十亩,以每亩五百元的价格从村民手中租赁,村里在土地流转等各方面给了大力支持,所以葡萄园经营得很顺畅。丰收的年头亩产达到两吨,销量一直很好。他边说话边忙活,脸上堆满笑意,看得出来,他对自己当初的选择十分满意。
紧挨葡萄园的是一个药材基地。负责管理的是一个五十出头的汉子。他见到我,热情招呼:快进来看,在外面看不出什么名堂。我跟着他进去,里面种的是瓜蒌,相比葡萄,它的藤蔓细小,柔软,但特别多,彼此纠缠在一起,形成一道翠绿的屏障。眼下果实尚未成熟,一个挨着一个吊在空中,个大,青色,胖嘟嘟的,看了就有摘一个咬一口的冲动。但我知道这东西不能生吃,它是中药材,性寒,味甘苦,可以润肺、涤痰、消渴,在很多方子里做君药。它的籽可以加工成零食,晒干炒熟后拌上奶油,味道特别可口。见我一副沉醉的样子,他笑着说,现在还不是最好看的时候,你要是秋天来,瓜蒌黄了,会更好看。
他这么一说,我眼前仿佛出现这样一幅画面:藤蔓正在干枯,叶子已经凋零,只剩下金黄的瓜蒌,成群结队地挂在架上,风轻轻摇动它们,像数不清的黄色风灯。我弯下腰准备拍照,发现地里还种着白芨,叶子张开,紫红色的花朵从大片贴地的绿色中冷不丁冒了出来。那不仅是一种稀缺的药材,也可作观赏植物。我举起相机,这片药材基地定格在我的镜头中,绿色荡漾开来,如一轴画卷,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山脚……
离开药材基地时,男子指着前面说,你顺着这条路走,就到荷花园了。荷花园大概二百多亩,荷花还未凋谢,莲蓬陆续成熟,三三两两的游人,撑着不同花色的伞,摆出各种姿势拍照。风吹过,笑声洒落,有白鹭惊起,一只接着一只,如一片片雪花飘向云天。
傍晚时分,我站在高粱地里,高粱举起高高的穗,风吹过,发出沙沙的响声,送来淡淡的凉意。这些高粱收镰后,将进入村里的酒坊,在古井水里,在劈柴飞溅的火星里,化作清冽的酒香。
这是湘东南川河畔的一个普通村子,它的名字叫和家。它既没有资源优势,也没有地域优势,但是这几年随着土地流转,已经焕发出勃勃生机。土地是沉默的,就像树一样,你注入新的内容,付出了汗水,它就会开出不同的花,结出不同的果,人们的日子,就收获着新的丰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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